章宫名出自《易经》坤卦,“含章可贞。或从王事, 无成有终。”
&esp;&esp;既彰表厚土之德,亦以宫名时刻督促、勉励皇后以德侍上敬下,垂治内廷、辅佐国朝, 不显有功而得成善果。
&esp;&esp;如今虽是深秋时节,百花凋零, 但内廷中的人自然知道如何将庭院整治得隽雅高格,用时令的山茶、菊花等花卉将庭院点缀得生机勃勃。
&esp;&esp;但那都是从前的时候了。
&esp;&esp;昌寿死在深秋, 生前最爱菊花, 从那之后, 赵道临的含章宫, 就再不会过秋天了。
&esp;&esp;庭院里两棵高大的梧桐树黄叶已落, 只留森森枯枝, 台矶上两只黄铜凤凰还高傲仰首, 只是或许因为主人的沉寂幽居, 这两只凤凰不似从前光彩熠熠了。
&esp;&esp;含章宫的女官面容严肃沉默,将大夫人挡在殿外, “请夫人往偏殿稍坐。”
&esp;&esp;大夫人盯着她, 目光严厉, “你要拦我?”
&esp;&esp;女官是皇后陪嫁, 生长在赵家,大夫人与皇后都年少时, 她为二人捧过簪花、递过画笔,在很多年里,大夫人称呼她为“青影姊姊”, 她会含笑在大夫人到访时端出一碟雪梨糕,而现在,她只能恭敬而沉默地挡在大夫人身前。
&esp;&esp;半晌,她轻声道:“奴婢准备了雪梨水晶糕,请娘子到偏殿品尝吧。”
&esp;&esp;大夫人微微皱眉,眼中的戒备糅杂着一点怀疑,化为十分复杂的情绪。
&esp;&esp;徐问真轻声道:“娘且稍坐,我自去拜见皇后即可,晚些回家,叫含霜与我们做炙鹿肉吃。”
&esp;&esp;大夫人复杂的思绪被一声“娘”打断,她短暂地愣怔一下,然后猛地看向徐问真。
&esp;&esp;徐问真对着她,温和地笑,然后微微提着裙子,缓缓踏上含章宫的台矶。
&esp;&esp;即使对她性命虎视眈眈的虎狼正盘踞在殿中,她的脚步依旧从容不迫,脊背挺得很直,头微微垂着,行走间步摇轻曳,闪烁着柔润的珠光。
&esp;&esp;她外表看起来浑然是一位斯文驯顺、贞静守礼的贵女模样,但其实更像怀揣着戒备走进敌人领土的狮子。
&esp;&esp;一只獠牙还没长成,但很会咬人短板,叫敌人疼的狮子。
&esp;&esp;女官推开殿门,微微垂首,徐问真目不斜视地踏入正殿,殿内一应陈设宝器还如旧年模样,甚至连凤座旁的两只暗囊,都是徐问真熟悉的花色,看起来陈旧泛白,为这间独属于皇后的宫殿蒙上一重清寂、没落的纱。
&esp;&esp;这座城早已继续向前走,迎接大雍的未来,唯有它的女主人,被留在失去女儿的秋天。
&esp;&esp;皇后端坐在凤位上,七年时间,丧子丧女,她与大夫人年岁不过相差三岁,看起来却比大夫人衰老许多,颧骨高高凸起,目光很冷,如雪地中的饿狼,似乎泛着幽幽绿光。
&esp;&esp;是一般人被扫到一眼,就会立刻汗毛倒竖的眼神。
&esp;&esp;徐问真心中并无恐惧,甚至有点想笑。
&esp;&esp;过了三年,她还是只会用这一招。
&esp;&esp;但三年前,皇后这一招难道就吓到她了吗?
&esp;&esp;三年前,她只想将昌寿温热的血,通通抹到皇后脸上。
&esp;&esp;徐问真面无表情地下拜,“恭请皇后安。”
&esp;&esp;皇后盯着她,没有说话,殿内一片死寂,两个人都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。
&esp;&esp;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,她紧紧盯着徐问真,心中不断在想——她怎么能这样健康,她的面色为何如此红润,她凭什么还能挺直腰杆走路,凭什么……
&esp;&esp;她不言声,只用眼神一刀刀割着徐问真的血肉,这个招式这些年里她用过许多次,所有人最终都会颤抖瑟缩着求饶,无一例外。
&esp;&esp;不,有一个。
&esp;&esp;上一个例外,就是她眼前这个人。
&esp;&esp;看着徐问真平静如感受不到威胁的神情,皇后意识到自己再一次白费力气,怒火席卷胸膛,她忽然喝道:“元承为你而死!徐问真,我要剖开你的肉,看看你的心肝都在哪里,是不是黑的!元承才死了短短几年,你就另结新欢?你这、你这个不守妇道的贱人!”
&esp;&esp;徐问真的表情,从冷笑,到迷惑,再到若有所思的嘲讽冷笑。
&esp;&esp;她意识到,常被大长公主和大夫人私下骂“疯了”的皇后,或许真的疯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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